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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心经》与禅宗思想 三

来源:0发布时间:2011-9-13【字号:

非常注意破除这种表悟。如学人问“如何是色即是空”时,师家说:“拄杖敲汝鼻孔!” 《古尊宿》卷15《文偃》拄杖子、鼻孔是色,师家挥杖一击,使学人于肉体疼痛的刹那,根尘震落,体证到五蕴皆空。如果学人被击之时,还有恐怖、嗔怒等等反应,则与“色即是空”不啻天壤悬隔。《古尊宿》卷46《慧觉》: “色即是空,非色灭空。我唤者个作拄杖子,你等诸人唤作什么?”  禅宗往往以向上一路的峻峭机锋,来逼拶学人彻骨彻髓地体证空性。

    从宗教修行的角度看,体证色空相即,有如下三个方面的积极意义。

    首先,可以消弥无明烦恼,避免由贪著而滋生种种恶业。玄觉指出,修行者一旦洞悉肉质生命的虚幻,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性,认识到色身即是空,还会执着什么是“我”?四大五蕴,都不是真实的我,“我”不过是聚沫、浮泡、阳焰、芭蕉、幻化、镜像、水月。世人被无明遮覆,执着虚妄的我,遂生起种种贪欲,杀生偷盗,淫秽荒迷。夜夜朝朝,造作罪业。殊不知事物没有固定的质性,都是凭仗一定因缘和合而成。不但我空,诸法也空。一切诸法,仅有假名,并无实体 《永嘉集》。

    其次,可以避免溺于枯木顽空。禅宗只承认水月镜花般的幻有空、真空,而不承认龟毛兔角式的断灭空、顽空。《信心铭》说:“遣有没有,从空背空。” 当起心排遣有时,就因执着于有而被有的谬执所埋没;当起心趣向空时,空已成了概念,不再是空。把空变成名相,空不但不空,反而比有更容易使人起执。只要把空当作与有相对立的另一概念,它就与有联系在一起,从而不再是真空。僧问如何是禅,禅师说:“古冢不为家。”《五灯》卷6《百严》“古冢” 是生命的沉寂,而“家”是自性的跃动。断灭与生机并不相容。真空是将与有相对立的空也空掉的空。执着一般意义上之空有的任何一边都是迷失。空、有是分别心的产物,才一起见,便违本心。要达成禅悟,必须将这些对立的观念扫荡无余。要体证真空,必须防止成为枯木寒灰般的空。真空是枯木生花、春意盎然的生命感动,是定云止水中鸢飞鱼跃的气象。

    牛头见四祖公案是禅宗不粘滞于圣境的典型表述。法融入牛头山幽栖寺北岩石室,坐禅之时,有百鸟衔花之异。受四祖点化之后,百鸟不再衔花。当法融独自居山修习禅定时,已经得到忘却机心、浑融物我的境界,达到了彻底的空境,所以才有百鸟衔花的异事。但法融还仅仅是滞留在与有相对的空。等到见了四祖之后,浮华脱落尽,唯有一真实,从圣境复归于平常之境,圣凡双遣,泯绝万缘,故百鸟纵使衔花也莫寻其踪。与牛头未见四祖时住于空境相反,景岑游山,不住法执,不滞空境。其游山有“始随芳草去,又逐落花回”之吟,首座谓只是追随春意而已,景岑以“也胜秋露滴芙蕖”,表明自己已超越秋露滴芙蕖的枯淡圣境,而复归于现象界,以平常心享受春风骀荡。空境固然胜妙,但粘滞于空境,则不是大乘所为。所有的参学者都追求了悟,但了悟并非终点,而是一个新的起点。从了悟之境转过身来,入廛垂手,才是禅者生活的真正意义所在。

    其三,可以悲智双运,弘法利生。禅者修行,在体证色空相即时,并不沉溺于空境,或耽执于实色,所谓“取空是取色,取色色无常。色空非我有,端坐见家乡”《庞居士语录》卷下。 在此基础上,再回机起用,入世度生,“观色即空,成大智故不住生死。观空即色,成大悲故不证涅槃”《五灯》卷20《行机》, 悲智双运,自度度人。夹山开悟后,船子和尚告诫他:“藏身处没踪迹,没踪迹处莫藏身。”这是色空交彻、真俗混融的妙有境界。丹霞子淳作颂说:

    白云槛外思悠哉,密密金刀剪不开。幽洞不拘关锁意,纵横无系去还来。 《虚堂集》

    诗意谓修道人证性返真,心体灵明,不沾不滞,如白云出岫,舒卷自如,翱翔于空界槛外,而不随声逐色,任运自在。禅的境界是妙有境界,空为色之体,色为空之用,体用不二,性相融通,是以这边现象界那畔本体界打成一片,密不透风,虽有金刀利剪也难分割。修行者知空而不住空,始能回机起用,显发觉性,圆满菩提。见色明心,证入空境,并非沉空住寂,故言“幽洞不拘关锁意”。妙有境界,非心非物,亦不离心物,非色非空,亦不异色空,来去无碍,故言“纵横无碍去还来”。参李杏村《禅境与诗情》第86页,台湾东大图书公司1994年版。  僧问“如何是夹山境?”夹山答:“猿抱子归青嶂里,鸟衔花落碧岩前。”上句谓出有入空,青嶂代表本体,猿子代表现象,摄用归体,证入空界;下句指出空入有,依体起用,碧岩代表本体的空界,鸟衔花落代表妙有。妙有非有,不离于空。证得色空相即的禅者,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,在真空澄澈之境,拓展出妙有的活泼生机。

    表达色空相即的禅诗很多,其中以法眼禅诗尤显神韵高古,启人遐思。江南国主李煜,邀法眼同赏牡丹花,法眼即景赋诗:

    拥毳对芳丛,由来趣不同。发从今日白,花是去年红。艳冶随朝露,馨香逐晚风。何须待零落,然后始知空?《法眼录》

    牡丹盛开之时,姹紫嫣红,艳溢香浓,蜂围成阵,美不胜收。但转瞬之间,就会绿暗红稀,落英缤纷,半作香尘半逐风。明眼人见色明空,深知花开的当体即是空,何待花残叶落,始知芳春已去,好事成空?晦堂心的《夏尉西亭看牡丹》诗与此异曲同工:

    列照西亭八九株,暖风和雨不相辜。莫将容易笙歌散,色在空中见得无? 《黄龙四家录•晦堂心》

    诗于深情绵邈的唱叹中,表达了当体即空的感悟。

    三、诸法空相的禅思诗情

    《心经》为了使人不执着虚幻的现象,首先揭示五蕴皆空义。但如果不是上根大器者,听了之后,容易生起将现象与空性、生死与涅槃对立的倾向,从而厌离世间,沉空滞寂。为避免落入空相,《心经》接着又阐色空相即义,主张生死即涅槃,烦恼即菩提。但听者如果不能亲证空性,又会流于色即是空、空即是色的表悟,从而圆融成执,是非不辨。为了避免此种倾向,《心经》进一步将人引向对诸法空相的体证。

    《心经》首标五蕴皆空义,继而倡导色空相即义,但它的重点仍然是在空性上:首先依般若通达五蕴皆空,然后进一步观察诸法从缘起,洞知色空相依相成,实无自性可得,获得色空相即的体证,这就很自然地重新回到阐说五蕴皆空、色即是空的重点上来,以使人证入诸法空相。佛教认为,有相无相无差别,至于究竟终无相。《中论》卷3说:“众因缘生法,我说即是无。亦为是假名,亦是中道义。未曾有一法,不从因缘生。是故一切法,无不是空者。”都是从色空相即的相待,而趋向毕竟空寂的绝待。

    1.般若空观的诸法空相义

    “诸法”即一切法,“空相”即空性,指一切法的本性、自性。经文的意旨是使人亲证无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的空性,即“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”。因为空性非言意所能思议,不能直说,所以经文没有采用表显的方法,而用遮显的方法,烘云托月,从否定的一面来反显它,《禅源诸诠集都序》卷3:“诸经所说真妙理性,每云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无因无果,无相无为,非凡非圣,非性非相等,皆是遮诠。”  通过否定来使人悟入诸法的空性。

    关于《心经》举出不生不灭、不垢不净、不增不减来说明诸法空相的原因,印顺认为,从俗谛来说,生灭是就事物的体性说的,垢净是就性质说的,增减是就数量说的。世间一切事物,不外是体性的有无,性质的好坏,数量的多少,所以经文特别举出这三对;从菩萨证入空相的角度说,“不生不灭”指诸法性空,空非先有后无,或本无今有;“不垢不净”指空性在缠不受污染,离缠也非新净; “不增不减”指空性不因证而新得,不因不证而丧失。修行者悟入终极的空性,离一切相,所以说,“是故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”。为了揭示“诸法空相”的质性,经文分别从六根、十二处、十八界等层次来说明。

    《心经》先明十二处空。十二处也是佛教对一切法的分类,但与五蕴的角度不同。它是把宇宙间的一切现象,总分为能取所取。能取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,即六种感觉器官或认识能力;所取是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六境,因众生以六识攀缘六境而染污六根,故又称为六尘。佛教认为,我们之所以能产生种种认识,是因为内有六根,外有六尘。其中意根所取的法,是内心的对象,如不见不闻时内心所缘的种种境界,叫做法尘。认识活动不离能取所取,一切精神活动依之而生起。根境和合而起识,根境都是缘生,没有自性,因此也是空。见色闻声等作用,由能取的根与所取的境和合而起,故菩萨行深般若时,照见此十二处空。《心经》在观照十二处空后,再观照十八界空。能取的六根,和所取的六尘,和合而发为眼耳鼻舌身意六识,总成十八界。六根、六尘、六识之所以都叫做界,是因为它们互相关联,但各自的作用又有差别,不相混淆。由于十八界是众缘合成,求其实性了不可得,故也是毕竟空寂。凡夫皆执色身为我,所以有眼、耳等六根的见闻觉知。有能见即有所见,根尘相对,因之有相应的色、声等六尘,以及眼识、耳识等六识。凡夫皆执十八界为实有之法,遂被十八界所缠缚困惑。在眼,见明暗美丑;在耳,闻动静善恶;在鼻,嗅香臭通塞;在舌,尝酸甜苦辣;在身,触冷暖滑涩;在意,分爱憎取舍。眼着色,耳着声,鼻着香,舌着味……时时刻刻都在分别拣择,无有停息。《心经》说十八界空,正是为了唤醒众生的痴迷。

    在观照十二处、十八界之空性后,《心经》继续观照十二缘起性空:“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;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。”十二缘起,即无明缘行,行缘识,识缘名色,名色缘六入,六入缘触,触缘受,受缘爱,爱缘取,取缘有,有缘生,生缘老死。佛菩萨等之所以能够解脱生死痛苦,就在于洞知十二缘起的法则,把握其流转的原因。流转中的缘起法,其性本空,无实体性,故经文说“无无明”、 “无老死”。“无明尽”、“老死尽”,是还灭的十二缘起。事物的生起由于因缘,事物的散灭也是由于因缘,生灭都是因果现象,所以还灭门中的清净法也是缘起的,也是空无自性,所以经文说“无无明尽”、“无老死尽”。缘起法重在说明诸法的彼此依存性。在复杂的现象中把握彼此与前后的必然法则,对流转的杂染法与还灭的清净法,就能正确地悟解它。依缘而起的一切,不含有任何实在性,所以菩萨修般若时见十二缘起毕竟空,没有生起相,也没有十二缘起的灭尽相。

    “无苦集灭道。”此观四谛空。人有生、老、病、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等苦。人生是苦,谛实不虚,名苦谛。人生诸苦根源于无明、爱、见等烦恼,名集谛。灭苦即得解脱,是灭谛。欲得灭苦,须依灭苦之道,如八正道、六波罗蜜,是道谛。四圣谛具备二重因果,即世间因果与出世间因果。世间因果是以苦谛为果,集谛为因;出世间因果是以灭谛为果,道谛为因。这二重染净因果,从众缘而起,缘起无自性,故菩萨行深般若时,观此四谛毕竟空。

    “无智亦无得。”此观能证智与所证理空。“智”是能观,“得”为所观; “智”为能得,“得”是所得。所证所得,从空有的角度说,即空性;从生死涅槃的角度说,即涅槃;从有为无为的角度说,即无为。对此智与得,经文都说是 “无”,这是般若的甚深体验。用语言文字说来有能知所知、能得所得的差别,而般若空观中实则能所不立。能所既不可得,能证之智与所证之理,也毕竟空寂。前说五蕴、十二处、十八界空,是就事象的分类说,属于事;后说十二缘起、四谛,是就事象以显理说,属于理。十二缘起、四谛是观理,“智”、“得”是证果。事象与理性,观行与智证,在般若体验中,均是毕竟空寂,不可拟议。

    2.诸法空相的禅思诗情

    《心经》通过对五蕴等一切法的否定,使人契入“诸法空相”。宗密从缘生的角度,阐述了《心经》诸无的妙谛:“以皆假托众缘无自性故,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。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,凡所有相皆是虚妄。是故空中无色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十八界,无十二因缘,无四谛,无智亦无得,无业无报,无修无证。生死涅槃,平等如幻。”《禅源诸诠集都序》卷2体证诸法缘生假有,有着极强的宗教实践意义。用这种体验观照世界,万物皆是因缘合成,都是心灵的变现,“三界唯心,万法唯识,所以梦幻空花,何劳把捉?”《临济录》 临济洞察组成色身的四大之无常,指出只要歇却内心对外物的攀援,使根境不和合而产生妄识,即是菩提树,垂满智慧之珠;如果心逐境生,就会滋生贪念,就是无明之树,挂遍烦恼之果。《临济录》:“四大色身是无常,乃至脾胃肝胆发毛爪齿,唯见诸法空相。你一念心歇得处,唤作菩提树;你一念心不能歇得处,唤作无明树。”  临济还指出深入贪爱与痛苦之中,洞观其缘生不实的空性,就是“害母”式的大解脱。《临济录》:“贪爱为母。你一念心入欲界中,求其贪爱,唯见诸法空相,处处无著,名为害母。”  体证诸法空性,对诸法就不会执着,跃入生命的澄明之境。《临济录》:“入华严世界,尽见诸法空相,皆无实法。”  

    1禅宗对《心经》六不的体证

    《心经》用六不来遮显“诸法空相”:“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” 对此六不,禅宗亦有透彻之悟。慧能指出:“无上菩提,须得言下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不生不灭。”《坛经•行由品》就佛法的第一义谛而言,一切诸法均无自性,生无生的实性,灭无灭的实性,这便是不生不灭的空性。空性超出有为法,不在生灭中。弘忍回答学人为什么“自心本来不生不灭”时,引《维摩经•菩萨品》“如无有生”、“如无有灭”阐发说:“‘如’者,真如佛性,自性清净,清净者心之原也。真如本有,不从缘生。”《最上乘论》主张真如心体不生不灭,是禅者的共识。《楞伽师资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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